他用一以贯之的哲学眼光和语言方式,回顾和打量任何事物。那时的我,不耐烦读“过来人”沉重而琐碎的回忆录,但愿意听他谈那个荒谬的年代。我从未听人像他一样谈论个人与历史——从词语、语言的角度,进入生命与智慧的深处,而不仅仅是情感和道德的深处。我也从未听人像他一样谈论词语和语言——它们不再冰冷抽象,而是如此深刻地嵌进个人与历史之中。
对话中,他反复说起“侧身”一词。他终其一生没有“正面走来”,而是在所有时代“侧身而过”:他在自己的时代——1957年和1966年主动选择“侧身而过”,“让‘巴金批判小组’的才子才女们去‘独领风骚’吧”;到70年代末80年代初,二十多岁的北岛领衔“崛起的诗群”正面走来,他是其中唯一的“两个二十岁”的诗人,沉默地“侧身”在边缘;1986年以后,高喊“Pass北岛”的“第三代”诗人们也成群结队地正面走来——他则“侧身”在队伍外面冷静审视……他反复说出这个词,是为自己注定的历史位置而唏嘘,还是甘愿为自己的选择承受形单影只的命运?也许,二者皆有吧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