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十年吧。我想,十年——也许够了。”在微弱的油灯下面,周炳望着胡杏,只见她浑身一动,仿佛打了一个寒颤,可也看不清楚。
胡杏重复着他的话道:“十年?哦,十年!”她伸出手来,屈起一个一个的指头在计算那似水的流年——过去的,未来的周炳说:“十年不算很长。既然是打持久战嘛,时间短了,只怕也不成——”
胡杏打断他的话道:“十年有多长,你记得十年以前的事情么?那个时候,你才刚刚从上海回到震光小学,我还在何家受罪。你还都记得么?”
周炳说记得。怎么不记得?你看,这不是很快就过了十年了么?从那个时候算起,到现在不过晃眼的工夫,咱们两个大都到了延安了。那个时候谁想得到呢?”
胡杏点头同意道:“不错,不错,谁也想不到。这个十年,你说慢,它也很慢;可是你说快,它却也很快呵!谁知道往后十年又是怎样一番光景呢?在后十年一那个时候,你是四十二岁了,我也三十五岁了,咱们谁料得到那时候世界会变成个什么样子呢?我们自己又会变成个什么样子呢?”
周炳听出来,她这些话里面有一种缠绵惆怅的情意,也就不再说话了。
胡杏用两个浅棕色的圆眼睛望着周炳,像两颗燃烧着的火炭一样。这双眼睛好像在对周炳说:“我刚才所说的话不是我的本意,而我自己是天生快活的。”果然,不久以后,胡杏就向周炳提议道:“炳哥,我想送你一样东西做纪念。这样东西够你用十年的。你猜猜看,它是什么?猜对了,我送给你;猜不对,你就空手走吧,我就不送了,我藏起来自己用。”周炳高兴起来,就在油灯底下胡乱猜着。第一,他猜是一本书,把胡杏笑得用双手捂着脸孔,左右摇晃着脑袋。其次,周炳猜是一双鞋子,胡杏又笑得捧着肚子喘不过气来。第三,周炳实在没有办法了,就胡乱猜是一条毛巾。这一下子,把胡杏笑得哇哇大叫起来,说: