还是在第一回,作为主要批书人的脂砚斋,在癞头僧人评价甄士隐的女儿英莲“有命无运,累及爹娘”一句旁边批道:
八个字屈死多少英雄?屈死多少忠臣孝子?屈死多少仁人志士?屈死多少词客骚人?今又被作者将此一把眼泪洒与闺阁之中,见得裙钗尚遭逢此数,况天下之男子乎?看他所写开卷之第一个女子便用此二句以订终身,则知托言寓意之旨,谁谓独寄兴于一情字耶?武侯之三分,武穆之二帝,二贤之恨,及今不尽,况今之草芥乎?家国君父有大小之殊,其理其运其数则略无差异。知运知数则必谅而叹也。
从以上评语中可以看到什么呢?我们发现脂砚斋在此借题发挥,一连用了四个“屈死”,所要表达的意思,大大地超出了英莲本身,也超出了女儿这个话题的范围。作者在序言中说得很明白,他要“使闺阁昭传”,让本书“大旨谈情”;但脂砚斋却在这里言之凿凿地指出,所谓“闺阁”“裙钗”,并非是作者的真实意图,而是有“托言寓意之旨”,不限于“一情字”。也就是说,作者表面上似乎要写一些家务事,实际上,真实意图却是要写“家国”之事,而且脂砚斋还强调说,“家”事与“国”事,“其理其运其数则略无差异”。这几乎等于说,作者所谓“使闺阁昭传”“大旨谈情”,只是一个幌子而已,以此来“托言寓意”国家,才是作者真正的写作动机。从脂批本中三千多条评语来看,批书人不时地提醒或引导读者,要透过表面上的故事或细节,体察到作者隐藏在故事背后的用意,那才是作者要说的最要紧的话。